2011年3月14日

【長篇小說】死亡的城市:Chapter4 - 葬禮 (上)

Chapter4 - 葬禮 (上)
  
  
  地址:西南城大道左區圖爾諾三路九巷十三號
  
  登記時間:一百八十二年 十二月 九日
  
  所有人資料:
  
    名:凱米爾
  
    姓:霍普
  
    姓別:女
  
    出生:一百四十八年 四月 二十三日
  
    配偶:無
  
    子嗣:長子 羅賓‧霍普(一百八十三年~)
  
       長女 萊倫斯‧霍普(一百八十三年~一百八十四年)
  
    備註:已歿(不轉移)
  
  
  法官將資料還回去。
  
  「你要的就是這個?」韋拉說,「這不是什麼機密,你知道,而且都是多年前的資料。好像從你接手那裡以後,政府就不管了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你要的話,我可以抄一份給你。難得你要我幫忙,我很樂意多報答一點。」
  
  「不必。」
  
  
  
  
  辦公室大門敞開,法官比平時遲了點來到。
  
  天氣很好,連收屍處都明亮了些。眾多鏡子似乎開心地閃閃發光,稱職地映照法官的沉默身影。但由於空氣溫暖,屍臭也益發濃烈。
  
  「真晚的早安,法官。」蘭斯輕快地寫道,「今天終於可以和老大的屍體說掰掰囉。還好我聞不到,否則一定臭死啦。你剛剛去哪了?」
  
  他慢吞吞地回答,「查點東西。」
  
  「又有線索?你是不是真的想轉行當偵探?」
  
  「突然想到而已。」
  
  「所以你到底查了什麼?又有什麼發現?唉呀,話不要老是說一半,這是個很壞的習慣啊,法官。」
  
  「我去查這間辦公室在官方的登記。」他漫不經心地說,打開櫃子,將一些瓶罐及用具拿出來準備。他猜想,今天生意會非常興隆。
  
  「然後?」蘭斯不耐煩地說,「你知道嗎?你真像個發條娃娃,上緊發條才會說話──問題是你的彈簧很劣質!」
  
  「擁有者……」
  
  法官正說到一半,門鈴便將其打斷。
  
  
  不出所料。
  
  一晚,死三個人。其中一個法官知道,在組織算是小有來頭的人物。另外二個他不認得,但八成也是權力鬥爭的犧牲者。
  
  法官讓他們躺著,開始逐一清理。
  
  「這裡的擁有者名為凱米爾‧霍普──怎麼?」
  
  蘭斯愣了一下:
  
  「不,沒事。」
  
  「她已經死了。」法官看著蘭斯,「沒有丈夫,卻有二個小孩。一個叫萊倫斯,也死了;另一個叫羅賓,被老大領養,我看過他。組織有動過手腳,讓她死後也不轉移所有權。」
  
  「聽起來頗有蹊蹺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老大的死、那小孩的死、亞瑟斯的出現、這間辦公室、奇怪的牧師、辦公室所有人和老大的糾葛──你覺得這一切都有關係嗎?」
  
  「也許不盡然。」
  
  蘭斯想了想說,「只講現在這事情的話,感覺很像純粹利益的關係。老大要保留這塊地,所以領養所有人的孩子。不過,這地方為什麼那麼重要?」
  
  「就算重要,組織也不在乎政府的。為什麼要特別處理,是個問題。」
  
  「也許是太重要了,所以在這方面也保險一下。」蘭斯說,又忍不住道,「也說不定是基於一些情感因素,例如愛情、愧疚、承諾……」
  
  「你是說,老大告訴霍普會照顧她的孩子,讓霍普殉職。」
  
  「你是這麼想的?唔,我不認為耶。」
  
  「有趣,為什麼?」
  
  「沒為什麼。凡事都要有為什麼嗎?我隨便舉都有一馬車沒原因的事件,就像聖天使大教堂為什麼始終沒被污染一樣──不過我想你聽了會煩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蘭斯突然轉移話題:
  
  「你平常在看的那疊紙到底是什麼東西?」
  
  「信。」
  
  「我知道啊,什麼信?誰給你的?還是你給誰的?看你對待得像寶藏一樣。」
  
  法官想了一下,「如果老大的事情告一段落前我沒死,就給你看。」
  
  「切,你是故意的吧,別講這麼不吉利的話。真的會倒楣喔,我告訴你。」
  
  「是說真的。」
  
  「好啦,我會期待的。」
  
  
  中午之後,法官拋開那三具新屍體,開始為老大作最後服務。
  
  他再一次努力緩和表情及肢體,但成效不大好。還有布料、墊子都換新,把原本沾滿屍水的丟棄,並且塞進一些藥料,稍微中和臭味。幾處腐敗的地方也重新整理,以防蒼蠅繞著那裡打轉。另外,還有諸多瑣碎──引句蘭斯的話:你聽了大概也會煩。
  
  待太陽滑過天頂,黑色馬車便載著棺材停在巷口外。
  
  法官和車夫協手將屍體運上棺木,再由他進行最終的細部調整。屍體的雙手交握於胸前,呈現標準的下葬姿勢。看起來竟莫名平靜。
  
  「還有什麼嗎?」車夫冷淡地說。
  
  法官示意他等等,回到辦公室,對蘭斯說:
  
  「我走了。」
  
  「等一下。」蘭斯寫道,「帶我一起去。」
  
  「……呃?」
  
  「帶我一起去。」蘭斯堅定地說,「真是的,你這傢伙實在很麻煩,有話也不講。總之,我有不好的預感,也許我能幫上忙。何況,我也很久沒出去走走了。」
  
  法官沉默半晌,「我要怎麼帶你去?」
  
  他依蘭斯的指示拿來槍柄,將鏡子角落打下一塊手掌大的碎片。
  
  隨著碎片脫落,白魚也跟著掉入他手裡,仍然自在地游動著。當魚游出碎片外,變憑空回到辦公室的大鏡子上,穿梭自如。
  
  「好了,走吧。」
  
  法官頗為詫異地點點頭。
  
  
  
  
  葬禮在圖爾諾大教堂舉行。
  
  即使是普通市民,也能發覺這天並不平常。馬車來來去去,雖然還不如禮拜日的盛況,卻比平日繁忙了好幾倍。乞丐們更加活躍,強盜倒是莫名消失。一些酒吧充斥顧客,非法商店的生意特別蓬勃,原是黑暗盤據的地方卻乏人問津。各處充滿神秘的低語,彷彿有什麼秘密瀰散出來。
  
  大家都清楚,這是場盛會。彼此嘴上都不提,也不特別掩蓋事實。
  
  距離葬禮正式開始前一個鐘頭,教堂附近便人潮洶湧。他們大多身著黑衣,隨意談笑,說些無關痛癢的話。也有少部份傢伙大膽地湊到角落,低聲進行一些有趣的交易。
  
  
  法官和屍體一起乘著黑色馬車到場。
  
  那小鏡子裝在他口袋中,使蘭斯得以朝外張望。
  
  當馬車在教堂外停妥,幾名工作人員便過來和法官稍微打聲招呼,然後動手將棺材運入大廳。碩大的棺木排開人潮,也帶來短暫的沉默及肅穆,但恐怕是戒懼多於悲傷。
  
  法官早已安排好一切。除非緊急事況,否則他什麼都不必做。
  
  他找了個無人角落,掏出鏡子,看著自己的身影。白魚仍好端端地待在鏡中。
  
  「都好?」
  
  「嗯,不錯。」蘭斯說,難得地有些保守,「好久沒出來了,感覺有點詭異。我應該早點叫你帶我出來玩的。話說城市好像沒變多少嘛。」
  
  「是啊。」
  
  有人過來了,法官立即將鏡子塞進口袋。
  
  是羅莎。
  
  她今天同樣穿著黑色寡婦服飾,但剪裁更為流線,突顯出纖細瘦小的身材,可惜帽兜遮住了她柔順的長髮。她面色蒼白,眼睛圓渾,但聲音非常鎮靜,頗有幾分黑道老大的妻子風範。
  
  法官向她行禮。
  
  「又見面了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我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。」
  
  「畢竟是組織首領。」
  
  「這麼說也沒錯。」她沉吟半晌,「我沒想過他真的這麼有名。我知道他是個大人物,但直到今天才有感覺。好不真實。」
  
  法官還沒回答,羅莎便又說道:
  
  「陪我去走走,好嗎?」
  
  「十分樂意。」
  
  
  於是,他們並肩走著。
  
  人群很雜,有穿著高貴、頭戴面紗遮掩臉旁的大人──大多是和組織糾葛不清的,利用葬禮來觀望情勢;也有為數不少的乞丐,一身油垢,群聚著低聲粗笑。其中法官看到不少熟面孔,他們也禮貌地和他打招呼。而要不是羅莎認識的人太少,就是沒人把她放在眼裡。
  
  「今天天氣很好。不像小說裡面的葬禮,一定會下雨。」
  
  「是啊。」
  
  不知怎麼,法官總覺得蘭斯會對這句話很有意見。
  
  羅莎突然說,「你為什麼會叫做法官呢?」
  
  「不知道,某天就突然這樣了。」他說。
  
  「這不是你的真名,對不對?」
  
  「不很重要。」
  
  「唔……」羅莎想了想,又說道,「我覺得是因為你的個性。像法官一樣,是就是,有罪就有罪。想弄清楚的東西,也一定要弄清楚,沒人可以強迫你。」
  
  「您過譽了。」
  
  「哦,我只是陳述感覺而已。不過,當然是直覺居多,但我很信任直覺……」
  
  二人在人群邊緣看見他──羅賓‧霍普。老大領養的孩子。
  
  他和那瘋瘋癲癲的女乞丐盤腿坐著,也就是禮拜日當天,法官所注意到的吟唱藝人。女人摟著羅賓,以尖銳、神經質的聲音幾哩咕嚕說著什麼。從男孩的表情來看,他也聽不懂半個字兒,但仍然耐心的陪著女人。
  
  「我想我別過去打擾比較恰當。」羅莎說。
  
  「好。」
  
  於是他們換了方向,繼續漫無目的地前進。
  
  「羅賓常常和那名婦人在一起,大概是街頭認識的。」羅莎苦笑道,「我總覺得,他幾乎把她當作母親了,即使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。我真不懂為什麼。噢,這不是抱怨,但真的很奇怪,不是嗎?」
  
  「那女人歌喉不錯。」法官說。
  
  「沒錯。我猜她大概是這樣才能謀生,羅賓也會照顧她。她必然是非常幸運,否則可能早就餓死了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考克曾經和我提過,那女人很可能就是『畫眉的化身』。你可聽過她?據說曾是城裡最好的歌手,因此得名。後來她結了婚、有了孩子,但在上回大暴動之後,她和她家人就完全找不到下落了。考克說依他看,『畫眉』是從此發瘋,淪落為乞丐。但真相是什麼,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。謠言總是很不可信的。」
  
  「我知道。」
  
  羅莎漫談著,「大暴動那時候我還很年輕,應該還沒成年吧。那真的好可怕,那麼多人拿著武器走上街頭,好多房子被燒掉,連國家軍隊都出動了。」
  
  「這就是群眾。」
  
  「是啊。你一定在笑我蠢,這種暴力事件常常發生對不對?只是突然席捲到平民,又突然把事情拖上檯面,所以感覺才特別震撼。」
  
  「並不會。」法官說,「那的確是很可怕的事情。」
  
  羅莎頗為驚訝,「很抱歉,我冒犯你了。」
  
  他聳聳肩。
  
  「雖然我不支持組織,也不喜歡教堂,但我真的很高興他們把暴動結束掉。這是他們取得權力的關鍵,對吧?我聽說是這樣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那真的死好多人。我父親和二個哥哥就是那時候去世的,讓我和家人過了一段苦日子……直到很久以後我和考克結婚,他給了不少經濟幫助。你呢?」
  
  他選擇沉默。羅莎再次道歉,他說別在意。
  
  「我太多話了,對不起。我總覺得可以信任你,不知不覺就一直講話,但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對不對?這麼多人,講什麼都會有陌生人在聽。」
  
  葬禮的時間到了,羅莎也不再言語。先行步入教堂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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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像有人在插旗了。XD
  
我還蠻喜歡整個第四章的。
因為真的蠻長……同樣,分成三個部份發表。
我最喜歡(下)的部份,稍長,但我想把那段劇情一次發完~
  
這次又慢一天,不好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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