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短篇小說】燈

　　　　燈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怡君呆呆地坐著。

　　

　　很疼，胸口真的很疼。原來大家說的心痛，就是這樣。她覺得身體榨乾了，空空的，只剩一點點無用的殘渣，多餘得令人心煩。她沒吃晚餐，但絲毫不覺得餓。眼睛紅腫得多難看，若是平常，她一定會羞得藏在被子裡；而此時，好不好看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事情。

　　

　　曾經以為，只要盡情哭過一遍就好。那天晚上，她把自己鎖在房間，痛快地大聲號哭。睡著前，她允諾自己不再繼續哭泣。但直到現在，她心中仍然有個脆弱的東西，輕輕一推，就會被深深觸動。

　　

　　這是她姐姐的房間。不大，只擺著床舖、書桌、和一大櫃CD，全是西洋男歌手的專輯。柔軟的被子散發一股淡味，像姐姐的體香。牆壁刷著淡黃色油漆，床邊貼了海報，是《魔戒三部曲》上映時的宣傳，維果‧莫天森舉著寶劍，氣勢洶洶地瞪著前方。媽媽前幾天把房間全收拾好了，如此看起來反而太過整齊，不像一個人住的地方。

　　

夜已深沉，她卻關著燈，睡不著的疲累身軀坐在床上。窗外透入一盞昏黃的路燈，燈光微弱而蒼涼，被濃濃的黑暗所包圍。

　　

　　五天前，姐姐死了。

　　

　　她應該死得毫無痛苦。怡君曾試著揣測，她死前最後的感覺是什麼？是閃輛的車前燈？尖銳的煞車聲？她有沒有想到怡君呢？

　　

　　事情發生得太突然。通知、認屍、喪禮、安葬，怡君第一次體會到，生活可以在多短的時間內發生多大的變動。或許是現實太過殘酷，父母將事情處理得低調而迅速，彷彿只要不去正視它，事情就不會存在。

　　

　　怡君就和姐姐相差二歲，一個怡君、一個雅婷，總被笑是「菜市場二人組」。

　　

　　她其實沒有和姐姐特別好。她們相處得不差，但從來不是推心置腹的好友；偶爾也小吵大吵，但從未影響她們的感情。

　　

　　而今姐姐不在了，怡君卻比任何時候都思念著她。她好懷念爸媽帶著她們出遊，懷念全家坐在餐桌旁，懷念姐姐頑皮地捉弄她，懷念姐姐求她幫忙畫美勞作業，懷念姐姐興高采烈地去看午夜場鬼片，懷念讀書偷懶時跑到姐姐房間來聊天……明明才幾天的事情，那些記憶突然變得好寶貴，恨不得能重來一次。畢竟，是整整十五年的相處啊。

　　

　　姐姐本身其實很害羞的，但在妹妹面前，她總是不自覺地堅強起來。怡君在學校被捉弄了，總是姐姐第一個站出來，擋在她身前。有時候，怡君覺得她的身影就像劇人般高大。

　　

　　怡君遇到疑惑和挫折時，只有姐姐，會坐下來認真地聽。和她慢慢地聊，以姐姐並沒有很豐富的人生經驗，替妹妹做出建議和指導。

　　

　　怡君突然想起一段話：

　　

　　「你知道嗎？當夜晚來臨，黑暗的時候……不用怕。只要有一盞小燈，不管多小多小，都可以照亮整個房間哦。」

　　

　　為什麼姐姐會說這段話呢？想不起來。

　　

　　怡君摸摸臉頰，發現一片溼潤。她的眼睛好痛，景物在婆娑中模糊。窗外的路燈，渲成梵谷星夜般的光暈。

　　

　　這樣看出去，世界似乎模糊了。也許這正是梵谷所看見的，他內心也有說不出的悲傷嗎？怡君突然懂了梵谷那些扭曲、蒼涼的畫，如此破碎，她竟然覺得很美。當一切都扭曲模糊，看起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。怡君好希望這景象持續下去，也許，在那個世界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。

　　

　　突然……

　　

　　星夜動了──不對，是燈光動了。

　　

　　怡君覺得奇怪，連忙抹掉眼淚，看向窗外。這時候，她剛巧看見昏黃的路燈一晃身子，擺脫燈桿，似乎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。然後，路燈轉過身，輕快地蹦出視線。

　　

　　什麼？

　　

　　她跳起來，快步跑向門口。看它移動的方向，說不定能在怡君自己的房間看到。這可真是一件大怪事！

　　

　　「喀！」

　　

　　怡君迅速推開房門。

　　

　　窗戶開著，晚風微微吹動紫色窗簾。夜晚中，黑暗裡，房間的正中央，擺著一盞昏黃的路燈，照亮整個房間。

　　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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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吃的作者後記

　　

１．當初只是覺得「路燈跑掉了」很好玩（這是在慈恩發呆的時候想到的），當初是以「小精靈」為出發點。後來不知道為什麼，變成姐姐死掉的情結。

　　狼姐：「……我不喜歡這個故事。=”=」

　　以後要是寫成「偷燈光的小精靈」，應該也蠻有趣的。似乎可以叫作「鄧不利多小精靈」？

　　

２．敘述二人情感比較不容易，表現也比較差，需要努力。我似乎對人與人的互動這一塊比較弱，將來必須多練習。

　　

３．我好像很喜歡菜市場名。（另一小說的人物：約翰。）

　　

４．好希望寫出一篇真正感人的東西。

　　

５．題外話的某R：「借物少女？明明就偷東西少女吧！她有還嗎？」

　　愛麗緹：「爸爸，偷東西好有趣啊！￣︶￣」

　　

６．感恩您的收看。


非常題外的題外話。
「保育場義工日記」想停了。除了越寫越差之外，有種「能量消耗完畢」的感覺。
所以，日記到此告一段落。
小說，還在思考和醞釀中，不保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