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5月6日

【長篇小說】死亡的城市:Chapter5 - 揭露 (五)

Chapter5 - 揭露 (五)
  
  
  「砰!」
  
  法官不知道是槍響、還是疼痛先到達。
  
  法官幾乎立刻反應──前撲躲過第二發子彈,然後轉身、拔槍──換來第三聲巨響,以及令他失手放掉槍柄的強烈震動。
  
  拜爾‧瓦格納站在他面前。
  

  男人穿著深色的服飾,不是教袍,更類似高層社會慣有的裝扮。他臉上猶帶血痕,嘴唇在流血,手腕也瘀青了一大塊。他的眼神滿是憂傷,憂傷卻冷酷,不帶一絲憐憫之情。
  
  「你知道得太深入……我不得不如此。」瓦格納低聲說。
  
  「我猜也是。」
  
  法官在一秒內檢視了傷勢。左肩中槍,右腕被打穿,目前還能忍著疼痛動作,只是恐怕沒法子和瓦格納比槍。
  
  第二秒,他抄起一片鏡子碎片,用力扔過去──槍聲同時炸裂。
  
  鏡子不偏不倚,正正往瓦格納頭部飛過去。他一時分心,槍偏了幾公分。法官趁機快步切入,右腳掃掉他重心;而當他重重摔倒時,順勢以手肘在其下巴予以重重一擊!
  
  法官聽見瓦格納低低呻吟著,但無暇停留,以他還能承受的速度盡快離開。
  
  「就算不是我動手,你也逃不掉的……」瓦格納低聲說道。
  
  
  陣陣灼燙的風迎面吹來。
  
  周遭不知何時陷入一片火海。鏡子碎片四散於地上,每片都燃著熊熊烈焰,烈得不是那丁點兒東西能有的規模。火舌竄得比人還高,狂野地舞動火舌,將法官團團包圍,像是野獸困住驚慌的獵物。
  
  法官根本分不清方向,只能盲目前進。
  
  所有地方都充滿烈焰。當他經過,火焰就往二旁分開;但那可不是善意的舉動,更像是惡魔慢慢玩弄著獵物。他被鮮紅照得眼花,傷口更是陣陣灼痛,有時,甚至會覺得血液就要與火焰化為一體。每一處都過於相像、而道路更多得不可思議,才在火焰中走二步,任何人都要失去方向。
  
  最後,法官瞥見一個縫隙,隱約透出不同的景象。
  
  他定了心,從那裡穿過去。
  
  
  是辦公室。
  
  終於不是無止境的無限迴圈,而是他熟悉的房間,屍架、木櫃、爛門……
  
  但此時,那些東西都籠罩著火光。木頭皆焦黑、蜷曲,架子崩塌,櫃門掉落,金屬燒得柔軟鐵紅,藥水及用品發出刺鼻而濃烈的味道,和著熱氣衝上腦門,嗆得人連連咳嗽。
  
  就像是惡夢的延續。
  
  「法官,你在裡面嗎?」他聽見歐利大吼道。為什麼歐利會在這兒?
  
  他一時發不出聲──此時才忽然發覺喉嚨灼熱得發痛──咳了幾聲,才應:
  
  「人在。」
  
  「你還呆在裡面幹麻?想自殺也不是這樣!」歐利氣急敗壞地叫著。
  
  「等一下……」
  
  他費了許多勁才反應過來。傷口益發劇痛難耐,但他仍然走到藏著信件的櫃子前,不顧燙手地迅速打開。但他只拿出一大疊焦黑的東西,大多甚至在他起身時靜靜碎裂,飛逝於熱風。
  
  忽然,一隻手抓住他的衣服,用力將他往外拽。
  
  「發生什麼事?」法官問。
  
  「靠,你還這麼冷靜!」歐利大罵,「貝爾托那混帳,死三百次也有餘辜!我們得快點,他也許追來了──」
  
  他們踉蹌走出。
  
  竟然已是夜晚,黑幕覆蓋住城市,但今晚的星辰顯得特別黯淡。
  
  全城似乎都患了失眠,嘈雜的聲響通遍大街小巷。人們跑到街上大聲嚷嚷,馬車載著喧鬧急急駛過道路,彼此推擠,完全亂掉秩序,衝突的車夫互相吼叫,連狗兒也在亂吠。家家燈火通明,眾人拿著油燈奔走,神色倉皇,比死了親屬還要驚恐。
  
  法官很快地發現原因──有團大火球鶴立全城。那裡原本是圖爾諾大教堂,此時卻化為熊熊烈火,熱風強烈得溫暖了城市。
  
  火光照耀著人民,將每個蒼白面孔修飾得紅潤。幾千隻眼睛注目著教堂被大火吞噬。潔白的石牆不復存在,花園恐怕已全數化為焦碳,只有焰影中若影若現的黑色輪廓。
  
  
  突然,黑影閃過。法官一個不穩,跌坐到地上。
  
  當他看清楚情勢,不禁心頭發寒:貝爾托瘦長的身影顯現於夜色,而那隻冷酷的手正握著一把槍,且那把槍是對著法官,絕不偏倚;歐利雙手也舉著槍,槍管幾乎貼上貝爾托額頭,但這隻手緊張得幾乎發抖。
  
  「今天真不是好日子。」法官低聲說。
  
  「的確不是,法官,今天真是糟透了。」貝爾托邪然微笑,空洞的右眼也笑著,「我想了很久,如果不親自殺死你,我實在不太安心哪。」
  
  「你敢動他,就別想留下腦袋。」歐利大聲說道。
  
  「哦,是嗎?」貝爾托嘲諷道,「但如果我現在放下槍,你還是會照樣殺死我吧。另外,如果你企圖開槍,我會在你食指開始動作那一刻先打穿他的頭。」
  
  「假設是我放下槍,你還是會殺死法官,然後再殺死我。」歐利說,舔舔乾澀的嘴唇。
  
  「很聰明。所以說,這狀況真尷尬,但我們總不能在這兒耗到海枯石爛。」
  
  法官說,「你,為什麼?」
  
  「你是說,我為什麼讓你揹黑鍋。」貝爾托輕鬆地說,「事實是;沒什麼原因,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那麼難纏。但若不是那傢伙口風太鬆──」他鄙夷地看看歐利,「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何而死。」
  
  法官回頭望望燒毀的辦公室,「那火也是你放的?」
  
  「是啊,以免你在裡面打持久戰,那可不太好玩。」
  
  「歐利,」法官說,「開槍。」
  
  「你說什麼?」歐利愣道。
  
  「別管我,開槍就是了。」
  
  「那樣你會死啊!」
  
  「你知道嗎?其實我根本沒必要和你們在這裡僵持。」貝爾托悠然開口,「法官,你傷成這樣,我完全不必擔心。我大可先幹掉歐利,然後再轉頭料理你。」
  
  「歐利──」
  
  「或者,還有另一個選擇。」貝爾托悠然開口,「歐利先放下槍,我幹掉你──抱歉,這是免不了的──也許我會放他走。」
  
  歐利說,「那我還不如射死你。」
  
  「你確定?你想和我比槍快?」貝爾托冷笑,以深邃的眼窩看向歐利,「再練個九年吧,你,比小孩子還嫩。」
  
  「開槍,我是說真的。他只是虛張聲勢。」
  
  「好樣的,你嘴巴也爛了。」貝爾托不高興地說,威脅似地抖抖槍口,「你原本該死在那孩子槍口下的,誰知道我身邊懦夫那麼多。」
  
  「歐利!」
  
  ──砰!
  
  夜空,今晚不知第幾次被炸裂。
  
  法官先是聞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,然後才看清那景象。
  
  貝爾托滿臉是血,額頭破了個大洞,白糊的腦漿和濃稠鮮血一起噴濺出來,灑在他身上。殺手僅有的眼珠圓瞪,空洞地看著不存在的地方……
  
  那感覺像過了幾百年,而事實上才短短幾秒,貝爾托的身軀便轟然倒下。
  
  有瞬間,法官似乎看見一名矮小的身影閃入巷弄。
  
  他和歐利呆了許久,然後歐利才率先回神,用力扶起法官,然後相協著快步離去,丟下昔日殺手的屍體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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