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22日

【長篇小說】死亡的城市:Chapter2 - 大麻煩(下)

Chapter2 - 大麻煩 (下)
  
  
  「怎麼?」
  
  歐利忽略了他的關心,「法官,你真不夠意思,你早就知道老大掛點了吧?昨天竟然跟我和何諾說『一如往常』,狗屁。」
  
  「我不記得有那樣說。」
  
  「你有。」
  
  「你喝醉了。」
  
  「我知道,你就不能對個醉鬼好一點嗎?」歐利抱怨道,「順道一提,講到何諾,昨天教堂被偷走一大堆好東西,酷斃了。不過他現在被罵得很慘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你知道吧,老大的死已經傳開了。看那些領導人的反應還蠻好笑的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大家的反應大概就三種啦,摩拳擦掌、逃之夭夭、否則就是漠不關心。你覺不覺得今天的人突然少很多?我看,大概有一半都出城避難了。」
  
  「那你呢?」
  
  「我?想走也走不了,可敬的羅伯森大人要留我下來當打手,敢走就走去天堂。不怎麼意外,對吧?根本就是意料之中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你最近恐怕也要忙啦,現在大家都在準備,很快就要會出手囉。不過最快的還是貝爾托‧米勒那混帳,操,你知道南區沙格利已經掛點了嗎?太陽穴開了一個大洞,腦漿都噴到牆壁上,嘩啦啦一片,肯定很精采。我猜是中區主導的,但天知道哩。反正那些高層現在就是要互相陷害,你覺得像不像小朋友打架?媽的,連小朋友都比他們好。」
  
  「的確。」
  
  「老實說,我一輩子也搞不懂他們到底要怎麼爭?是把競爭者全部殺光,還是怎著?『前』老大是被前前任首領推薦上來的,那現在這狀況該怎麼辦?爭取組織大部分人認同嗎?你說呢?」
  
  「天曉得。」
  
  「我看連天也不曉得。對了,關於老大的死,中下階層的傳聞也多到塞滿茵塞河。你是第一手處理者,應該很清楚狀況吧。你知道究竟是誰幹掉老大?」
  
  「不知道。」
  
  「也對,這部份你是無能為力。至於組織,你總不能期待那些人會多認真找,至少,我認識的人可從來沒在乎過,他們只把這當茶餘飯後的閒話哩。我猜過幾個星期會有人被亂刀處決,然後就這樣算了吧,就像李斯特那時候一樣。」
  
  「真悲哀。」
  
  「這是個悲哀的城市啊。」歐利笑笑,「法官,為我接到大案子乾一杯吧?」
  
  他不以為然,「我以為你討厭組織的工作。」
  
  「有這回事嗎?我記得,咱們不就是工作認識的?幾年前──那次能和你合作真好,無論是組織的劫隊行動還是後置,都應該列入經典!據說到現在也只有當事人曉得真相,你覺得呢?」
  
  法官沒回答。
  
  「哎,沒辦法,」歐利說,笑聲亦發刺耳,「對組織來說,我的價值完全在殺人啊。要死得精準還是死得噁心,任君要求,而且痕跡也藏得乾乾淨淨。順道一提,你知道每個人總是會忽略天花板嗎?屢試不爽,真的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「你想接生意嗎?這次把人留給你,報酬一成?」
  
  「都行。」
  
  「那就這樣定好啦。」歐利說,「你在這行很如魚得水嘛,不管組織幹什麼,你去收爛攤子就是。當然啦,也包刮我的。」
  
  「或許吧。」
  
  「我覺得──只是我覺得──你的工作簡直和組織一樣骯髒。說實在,他們給幹一件殺人的事兒,你多半是最大工程噢。就算他們殺的是一隻老鼠,你只要有錢也會去撿。」
  
  「對。」
  
  歐利好似還想說什麼,但只是茫然地看著杯子,久久才說:
  
  「抱歉,我一定是醉了。」
  
  法官看著歐利將酒杯飲盡,「你的確是。」
  
  「希望我沒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,對不起。」
  
  「並沒有。」
  
  「謝謝,但是我還有印象這張嘴巴多爛,」歐利苦笑道,「抱歉,我馬上滾,以免煩勞你親自把我踢出去──很高興在這裡遇到你,我是說真的。」
  
  「我也是。」
  
  法官向他點點頭,作為道別。
  
  眼角餘光告訴他,時鐘已經走到八點半了。
  
  
  
  城市在黑夜中顯得特別安靜。舉目望去,是一片純然的空曠。晚風靜靜掃著石子路,捲起斑斑骯髒與醜惡。罪犯與乞丐潛藏於小巷,或者佔據無主空屋,稱職地擔任著社會毒瘡。
  
  法官步於大路中央。這是作禮拜常經的路線,最直截地通往圖爾諾大教堂。
  
  大約到一半路程,他突然轉彎拐入巷弄。
  
  他似乎還在走,但速度近乎奔跑。
  
  一連穿過幾條巷子,沿著暗巷中複雜的通路──左轉、右轉、直走、過圍牆、右轉、右轉、倒退、翻牆──直到他聽不見跟蹤的腳步聲為止。這才繼續跟隨影子前進,步伐很快,但很輕。
  
  如果有人昨天剛好也在這兒,會發現他的路線開始和嗡嗡重疊。
  
  
  一會兒,茵塞河清柔而洶湧的低吟便在他耳畔響起。
  
  當教堂出現於法官眼前,他默默在口袋中握住手槍,不動聲色地走上前。
  
  意外地,大門完全關上,以前都是半開著的,歡迎任何一個暗夜的迷途羔羊進來祈禱;但他輕輕一推,隨即發現根本沒鎖。
  
  甫進門便是大廳,應是作禮拜的地方,被複雜、高貴的雕飾裝扮得華麗萬分,且處處點著燭臺,終年不滅的火光映照著祈禱書。他沿著牆緩緩前進,雖然輕柔,腳步聲仍無法避免地在教堂中迴盪。前方以彩色玻璃繪出聖人之像,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,盯著他。
  
  轉進東廊,左手邊便是一道樓梯。
  
  「誰?」忽然,一個冷靜的聲音──狄米崔‧普利斯──說。
  
  法官答,「我。」
  
  「上來吧。」
  
  他沿著旋轉的樓梯慢慢前進,手槍仍然在口袋中握著。
  
  二樓也是條長廊,兩側嵌著眾多木門,而地板照例鋪著柔軟、昂貴的地毯。普利斯就站在樓梯口,拖掉警服,換上一裝樸素的灰衣,顯現警戒的姿態。不知是味道還什麼的關係,他的表情就如早上那般拘謹、僵硬。
  
  普利斯向法官點點頭:
  
  「這邊走。」
  
  他隨對方進入其中一間房。
  
  
  是抄寫兼藏書室。
  
  不過無論怎麼說,這間房未免太大了些。足足擺下六個大書櫃,還有能坐十個人的大書桌,桌上散亂著書本、抄卷、筆、墨水、紙張、直尺等等,全都混雜在一起,令人懷疑怎有空間寫字。當然,每件用品都索價不菲,在天花板吊燈的輝映下微弱閃著。
  
  一名男人站在桌子後。
  
  他體格不碩,但十分精幹,神色有種純然的玩味,也有些幾乎不能察覺的高傲。光第一眼,普通人便知道他並非可惹的對象,而那份高傲也並非虛張聲勢。
  
  對方興味地注視著法官。法官有種感覺:彷彿自己不過是他的掌中玩物?
  
  二人依序步入,普利斯帶上了門。
  
  那男人微微一笑──這笑容和貝爾托十分相似。看似沒什麼不對,卻會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:
  
  「初次見面,法官。希望沒給你帶來任何麻煩吧?」
  
  法官謹慎道,「沒有。」
  
  「我叫亞瑟斯‧羅姆,或許你聽過這名字。」
  
  「當然。」他冷靜地說。
  
  「很好,那麼我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。」羅姆始終面帶危險的微笑,「我曾經和考克,也就是你們首領,合作過很長一段時間,後來就沒有再干涉組織的事情。不過現在情況有點改觀……狄米崔,目前組織狀況如何?」
  
  普利斯答道,「一如所料。」
  
  「我想也是。你去外面警戒好嗎?以防萬一?」
  
  他悶不吭聲,服從了命令。
  
  
  「我和狄米崔是舊識。」羅姆說,拿出一管菸,「在我和考克決裂前,我們一直有合作關係。他是很優秀的人,可惜考克當時為了往上爬,把他踢到低層的工作,否則他一定會取得很優良的成績。現在,我也很幸運能得到他協助。」
  
  羅姆吐出雲霧:
  
  「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?」
  
  「盡忠職守。」
  
  「是嗎?挺有趣。」羅姆陰然一笑,「我想他認為考克是我殺的,但他決定忽略。你知道,他以前在考克手下做事。這好像算不上什麼忠誠的表現。他之所以幫我,是因為他相信我有能力,而他也能連帶爬升。」
  
  法官沉默,覺得有點不安。
  
  「當然啦,他做事真的很優秀,而且他真的會把事情做到死,這點無法否認。有回─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──組織的貨被搶了,剛好讓我少賺一筆。我叫他查,結果你猜多久?整整一年,我講完都忘記這檔子事兒,結果他告訴我兇手找到了。他另外被考克糗了一年多。」
  
  羅姆停下來,慢慢享用著菸雲。一會兒才說:
  
  「對一個上位者來說,狄米崔是個很理想的下屬,但他完全不適合往上爬。他是那種,有天你會突然想起來:『噢,好像有這號人物表現還不錯,就讓他升一級吧。』的人。但他在組織仍然過得很不錯,不是嗎?」
  
  法官仍然不語。
  
  羅姆無趣地再次打量他,然後換上較為正經的口吻道:
  
  「你猜,為什麼我特地找你過來?」
  
  法官說,「您想奪下組織。」
  
  「部分對,」羅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,「但不是主要原因。依組織現在的結構,我要回去是輕而易舉。不對……是因為,你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傢伙。」
  
  他默不作聲。
  
  「我想,你並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什麼麻煩。」
  
  「的確。」
  
  「唔,讓我猜猜看……」羅姆微笑,「你收到一封威脅信,以非常漂亮的措詞警告你,不要管他們的死,否則要你好看。」
  
  「對。」
  
  「有人跟蹤你過來,但你甩掉了──好身手。」
  
  「對。」
  
  「你認識貝爾托?」
  
  他察覺這是個興味濃厚的問句,於是靜靜回答:
  
  「認識。」
  
  「這可真巧,我也認識他。」
  
  「他和這件事情有關係?」
  
  「老實說,關係不大,我只是隨口問問。不過真要說的話,他最近有些動作還算引人注目……你或許有注意到,但我知道得比你更多。」
  
  「真好。」
  
  「你絕對想不到,離開這麼多年,回來還是有一大票人願意為我工作。雖然,理當是怕我的居多,都是群白痴。而我又得倚仗白痴辦事,是不是很可悲?」
  
  「這是可悲的城市。」
  
  「說得好,貼切極了。不過,要不是這樣可悲,也不會養出組織和我們。真是很微妙的聯結關係,對吧?」
  
  然後,羅姆漾開一抹陰寒的笑:
  
  「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牽扯進來嗎?」
  
  「不清楚。」
  
  「跟你的收屍處不無關係。」
  
  他以沉默掩飾掉詫異。
  
  「我知道,那是組織配給你的房子──順道一提,那時候我還沒離開。你不會以為,那麼多鏡子和櫃子只是裝飾用吧?」
  
  「我從不作評論。」
  
  「這是個好習慣。」羅姆同意,「你大概略知,那後面藏著一些暗櫃,而且大多有精密機關控制。裡頭有個東西讓你的處境非常危險。」
  
  「那是什麼?」
  
  「你該了解,我不能告訴你。」
  
  「您希望我怎麼做?」
  
  「如果我告訴你,你會幫助我嗎?」
  
  「視情況。」他誠實說。
  
  羅姆正想開口,卻突然打住。
  
  木門滑開,探入普利斯的聲音道:
  
  「有狀況,我想他發現我們了。」
  
  遠方傳來一陣腳步聲,帶有修士們特有的緩慢、響亮聲調,聽似寧靜,其實和偷兒們比起來,根本就是招搖得很。
  
  「她沒來?」
  
  「看來有別人代她的班。」
  
  羅姆點點頭,揮手示意普利斯出去。
  
  「法官,咱們今天運氣不好,有點小小的討厭意外。原本該是我們的人來支援的,今天恐怕沒法多聊。不如改天再見面吧。」
  
  「好。」
  
  「在那之前,別輕舉妄動,也別理會那威脅信。有機會和有需要時,我會再主動找你。別太擔心。」
  
  「靜候指示。」
  
  「不錯。」
  
  羅姆笑笑,拍拍法官的肩膀,逕自離開房間。
  
  
  一會兒,法官隨後走出。
  
  羅姆及普利斯已神奇地消失,只有長道、地毯及木門空蕩地留下。幾盞昏黃的燈火投下影子,原是神聖的教堂,卻不知怎地陰森恐怖起來。走廊本該是輝煌而鮮豔的,此刻卻有種黯淡的錯覺,彷彿化成了繪師筆上黯淡、詭異的長廊,長得望不見盡頭,處處潛伏著陰影及邪惡。
  
  突然,一名巡夜人走上樓梯,才轉身,便猛然撞見法官,嚇得全身一震。
  
  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那人吃驚地大聲說道。
  
  法官掏出手槍,在修士面前晃了晃,然後比個禁聲的手勢。對方盯著那管黑色鋼鐵,連連打顫,連燈都快拿不穩。
  
  「安靜。」
  
  他拋下這句話,越過巡夜人離開。
  
  
  
  事情不對。
  
  法官接連走過幾條小巷。
  
  那輕柔的腳步聲如影隨形,即使消弭一段時間,也總是在另一個岔路冒出來,繼續尾隨他。當他轉身時,跟蹤者又無聲無息地匿跡。
  
  他索性停下腳步,轉身,對著空曠的道路說:
  
  「想幹麻?」
  
  先是無聲。
  
  然後──
  
  碰!
  
  一聲槍響炸裂夜空。
  
  法官反射地閃入巷子,右手握槍,左手上膛。
  
  不遠處的牆壁被子彈鑿了個小孔,還熱騰騰地冒著煙。但,那距離他原本站的地方仍有段距離。
  
  他調適急促的呼吸,仔細聆聽。
  
  腳步聲遲疑地往後退,然後轉身,快速奔離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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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瑟斯初登場~
一個我自己很喜歡的角色。XD
  
話說這次慢了二天發表,不好意思。0 0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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