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10日

【長篇小說】死亡的城市:Chapter1 - 老大的死(下)

寫在開頭:這看起來很長,但是拿掉空行、計算字數,你會發現其實很短。XD

Chapter1 - 老大的死(下)


  法官翻開白布,仔細打量屍體──扭曲、破碎、猙獰,連骨頭也沒幾片完整的,更別提那些肉塊和內臟,一部分還裝在門口的桶子裡。

  「有趣。」他低聲說。

  「我想到很多事,你對哪個比較有興趣?」紅色的字體在鏡上慢慢寫著。

  「隨便。」

  「好吧,第一個,你為什麼不問他動機?殺掉組織老大可不是鬧著玩的,他一定有什麼強烈的動機,否則就是瘋了。」

  「我習慣不問。」

  「是啊,我猜這就是他來找你而不是韋拉的原因。你有注意到,他拿菸的手在抖嗎?但聲音完全正常,也是夠厲害的。」

  「緊張很正常。」

  「不只緊張噢,根本就是怕得要命!我猜他一定很希望你陪他去走走。你還真值得信賴。」

  「第二件事?」

  「你實在很無情……我是說,這不可能是毒殺吧,他才是睜眼說瞎話呢。不管什麼毒,我絕不相信有毒藥能把人變成這樣。至少,我從沒聽說過,倒是聽說某國有種毒液能將皮膚溶解──哎,說了你也沒興趣。總之,這根本是自體分解耶。」

  「對。」法官再度覆上白布,「貝爾托的資訊恐怕有誤。」

  「哦,這倒有點意思。怎麼說?」

  「大致二種可能。一,派林頓死後被其他人敲成碎片;二,人不是他殺的。」

  「無論哪一種,老大都實在太衰了,不過黑道頭子惹人怨並不奇怪嘛。」

  他機械式地擦拭雙手,但無視於胸襟的血跡,「能幹出這種事的人不多。」

  「正如貝爾托所說,組織肯定會大亂哦。嗯,可有得瞧了。」

  「是啊,」他陰沉地說,「有得瞧了。」


  他接著提筆寫下一封信:


  尋獲老大的屍體。其遭外力破壞,甚為破碎,因而無法判定準確死因與死亡時間。十有八成是謀殺。

  後續靜候組織指示,請務必盡快處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收屍人


  「不提貝爾托的事情嗎?」

  「沒必要。」法官將信折好,放入信封,「關於這件事,我什麼都不曉得。」

  當他蓋好蠟封,蘭斯又說,「你是要袒護他嗎?」

  「不是。」


  他走到門口,而外頭就是一條小巷。

  惡臭瀰漫,骯髒的垢物更遍布所有能看見的牆面。陽光只能微弱地輝映,狹長的巷子堆滿雜物,凡是可以腐爛的無不腐爛,能生鏽的便覆滿鏽鐵,老鼠及死老鼠互相混雜,肆無忌憚地吱吱尖叫。若將城市中所有污穢集中起來,差不多便是這模樣而已。

  收屍所總藏在這城市的陰暗角落,比乞丐及老鼠還不顯眼。

  法官望望四周,輕易地找到想要的「東西」:一個孩子。

  那男孩蹲在巷子最深暗的地方,埋首大吞一塊麵包,想必是千辛萬苦偷來的。他如同巷子般破舊骯髒,手腳長著爛瘡,髮中爬著蝨子。他就像城市的殘渣,在角落苟延殘喘,正如城裡任何一名乞丐。

  法官招手。

  男孩警覺地看了看,然後乖乖走向前,不過皺起了鼻子──那屍臭。

  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法官問。

  「嗡嗡。」男孩低聲說。

  「你知道大教堂後的小屋嗎?」
  
  「知道。」

  「幫我送信過去。」法官將信封遞給他,「事成給你一個金幣。」

  他點點頭,接過信,一溜煙跑出巷子。




  黃昏前,法官以重複閱讀一疊舊信打發時間。

  那些紙張早已泛黃,平時藏在木櫃最底層暗門內,以三道鎖保護著。

  太陽逐漸西斜,房間便亦發陰暗,眾多鏡面也逐漸照不清法官的身影,影像在鏡中緩緩模糊。屍體仍然靜靜躺著,任由白布遮掩,彷彿不過是房間的裝飾品。法官在一旁靜靜坐著,偶爾翻閱手中泛黃的信件,彷彿是另一個裝飾品。

  當光線終於暗得無法閱讀,他起身收好信,準備離開。

  臨走前,他看著白魚,「這些天,你自己多小心。」

  「我要怎麼小心?怎麼躲都只有這裡。」蘭斯滿不在乎,「倒是你也別太緊張了,忌人憂天不是什麼好習慣。」

  他點點頭,「祝好運。」

  「掰掰,法官。」

  難得地,他臨走前上了鎖。



  出了巷子,法官拐一個彎,又走過二個街區,來到間酒吧。

  這酒吧規模不大不小,不特別陰暗,也不特別明亮。若有某個人想描述它,恐怕要大傷腦筋,因為它幾乎找不出什麼特別之處。它聚集了各色客人,提供一般酒吧該有的飲料和點心,生意也總是普普通通。

  他不期待在這裡遇見貝爾托,而的確沒有。

  倒是吧台邊坐著二名認識的人。正當他思忖著,其中一人先看到了他,招招手要他過來。

  「哈囉,法官。幾天沒見了?」那人舉杯,向他打招呼。

  「嗨,歐利。」法官說。

  「近來還好嗎?沒什麼大事吧?」歐利說,逕自幫他要了一杯啤酒。法官低聲道謝,任由歐利付錢。

  「一如往常。」他說。

  「真好。」歐利笑笑,拿起他自己濃烈的威士忌。

  「物極必反。」里爾˙何諾平板地說,「城裡很久沒平靜這麼長時間了,接下來的事情肯定不小。」

  「別那麼悲觀,對身體不好。」歐利悠然道。

  「也別太樂觀。」法官說。

  歐利聳聳肩,「反正不管是什麼事情,八成都扯不到我們身上。就給組織中央人士去吵吧。如果就此解散更好。」

  「如果你不喜歡組織,你可以去其他城市嘛。」何諾說。

  歐利翻了個白眼,索性轉移話題,「最近教堂如何?」

  里爾聳聳肩,學著法官的口吻說:

  「一如往常。」

  「總不能期待什麼。」歐利說,「話說我一直有個疑問,那些教士是真的以為自己很神聖還是?」

  「我想只有少數人在撈錢吧,天曉得。我不過一個守門人,哪知道那麼多?」

  「早上又一封信。」法官說。

  「我也有收到。」歐利說,「老天,幸好組織跟他們和政府的關係都不錯,這算是難得的好處。說起來,不交錢會怎樣?」

  「不能辦死亡證明。」法官說。

  「真的假的?」

  「就遇過一個。」

  「詭異透頂。對了法官,我說這話你不要生氣,你有沒有考慮過洗個澡?那股味道……呃,你沒發覺我們旁邊都沒人坐嗎?」

  他只是聳聳肩。



€ € €



  此刻是半夜。

  嗡嗡走在路上,心情惡劣得很。幾隻蒼蠅在瘡上亂爬,他連趕都懶得趕。

  他並不是個引人注目的孩子。只要睜大眼睛,這樣的男孩哪裡都有,特別是在這城市中,每條街、每個水溝、每道陰影,總有幾雙枯瘦骯髒的手在等待施捨,嗡嗡不過其中一個,流露著數百流浪兒一貫的飢餓、世故神色。

  早上,他幸運地得到一份跑腿工──整整五個金幣──拿完錢,一轉身,惡霸便湧了過來。錢搶了不說,他被揍的地方到現在還隱隱發疼。

  他向老鼠吐了口唾沫,冷笑,「哼,今天可要好好幹一票。」


  寧靜的夜晚中,圖爾諾大教堂看起來格外肅穆。碩大的影子靜靜佇立,遮住了半邊天空,宛如一名莊嚴的審判者,必要仔細審視前來的信徒。幾扇窗口透出點點火光,隨微風幽幽閃動。黑暗裡,看不見教堂後的茵塞河,卻能聽見泠泠潺湲一如往常,給此地帶來些嫻靜的氣息。

  教堂大門半開著。昏黃色調暈出門外,在石階捲成一道小小的黃色水流。

  男孩在陰影張望,雙眼因長期飢餓而圓渾。

  「那守門老頭又溜去酒吧了,」他竊笑道,「真是笨酒鬼!」

  他躡手躡腳,悄悄潛進去。


  甫進大門,便是禮拜堂。

  嗡嗡才剛踏入,便感到一陣朦朧的暈眩──溫暖從四周包圍住他,像是毯子柔柔裹著身子,舒適得不可思議。

  堂內點著幾盞火炬,高級的燃油就這麼快速消耗。昏黃的燈光將建築軟化,使一切雕飾看來柔和溫暖。眾多寶石更完美地融入景象,也保有那美麗的堅硬色澤。燈光的角度、雕飾的設計與質材選用都足以稱為藝術品。

  嗡嗡享受了半晌,但並未改變他的決心。

  雖然此處空無一人,連道腳步聲都沒有,他仍然放輕步伐,沿著樑柱投下的陰影而行。他整整背上的袋子,開始搜尋任何可賣的東西。

  不一會兒,幾件昂貴的金飾便入了他手裡。

  「唔,只是鍍金啊。」他喃喃抱怨著。

  在禮拜堂繞了一圈後,孩子的目光移向東廊。好奇驅使他往那裡走去。

  走廊盡頭通往後花園,再不遠處是墓地。但在那之前,還有道旋轉梯通往二樓。那兒現在還點著燈,嗡嗡便順其而上。

  樓梯盡頭,是條乏味的長廊。

  男孩隨意漫走,開了幾個門,大多是藏書室,要不便是抄寫室。

  正當他想,「教堂大概也就是如此了」──新開的房間卻讓他愣住。

  那也是間抄寫室,櫃子及桌面堆滿書卷、墨水、尺、以及尖筆等等用具。走廊來的燈光將其微微輝映,將泛黃的紙張照得更加古老──但那些東西都不足以讓嗡嗡吃驚,真正詭異的是:

  牆上開了個洞。

  可不是普通的洞。這洞不通向窗外,反而朝建築內深入。洞口之深,使光線完全無法穿透,只曉得裡頭飄散著陣陣陰風,黑暗潛伏於每處角落。黑色的窟窿足以讓一個人穿過,地面平坦,好似是專門給人走的道路。若說這是地獄的入口,嗡嗡也不會太驚訝。

  會是藏寶庫?還是通往另一個世界?難道那些修士和魔鬼作著交易……?

  嗡嗡畢竟是名青澀的男孩,冒險心只多不少。

  他邁步,進入洞口。


  這兒彷彿想以黑暗掩蓋住什麼,一路都沒擺設火炬,使周圍陷入暗茫之中。石頭做的牆壁很快地滲出寒意,和教堂的溫暖截然不同。嗡嗡想,這下肯定是要到地獄去了。但是按捺住心跳的逐漸加速,背好袋子,他仍然繼續前進。

  腳底的觸感告訴他,石地正帶著他往下走。有段坡非常陡,而不久便趨近平緩。

  過一會兒──他不知道究竟是多久,一小時或五分鐘?──他正開始膽怯,胡思亂想起來,卻突然發現前方不太一樣。於是好奇心再度佔了上風。

  剛開始,他以為自己眼花;再往前走,便發現火光逐漸顯現。

  藉著微弱的光芒,他看見前方有個一公尺高的平台,而光線就是從平台上送來。除了光明以外,空氣似乎也漸漸暖和,但,這暖和又有些滯悶,令人不安。

  火光閃了一下──有人?

  嗡嗡舔舔乾唇,以最輕的動作緩緩攀上平台。

  「這什麼鬼……!」

  他及時吞下衝出口的叫喊。

  暗道盡頭擴大,形成一個類似房間的形式。牆面並列著三片鏡子,每片都比成人還高。但可怕的不是鏡子,而是裡頭的影像。

  透過鏡子反射,他看見一大片血跡四濺散落,以及許多腐爛的──東西──那實在無法說是肉、內臟、還是任何生物的屍體。即使那些曾經擁有形體,此刻都了白蛆亂爬的爛泥。他還看見,靠牆的桌子上就放著一條麻繩及小刀,都染著豔然欲滴的鮮血。

  真是魔鬼的基地!他驚愕地雙眼圓渾,發現自己顫抖著,不由得乾嘔。

  對了,剛剛有看到人影……

  此念剛起,嗡嗡便察覺身旁不只是自己。他聽見另一道呼吸、另一股體溫。

  鏡中,自己背後,站著一名高瘦的男人,面目猙獰,左眼還淌著血,噁心的眼窩直直盯著男孩。鮮血從窟窿流出,直淌到臉頰。

  嗡嗡大叫一聲,轉身狂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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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改了一下空行的排版。
因為在WORD空幾行看起來還好,全部加倍就太大了。所以稍微有修改。
不知道這樣有沒有比較舒服?@ @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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